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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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想要弄清楚张日山的目的不是件难事,一个电话打回香港问一句便可。尹南风也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浪费时间,直觉告诉她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上帝好像乐于把美好的东西通通倾注在一类人身上,给了他们挥金如土和为所欲为的资本,财富,权利,外表,不可一世的坐着敞篷车招摇在恶臭污秽的小街巷里,操着最低贱的妓女,享受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仰望上帝一般的目光。在子弹和白粉混杂的阴暗角落,轻轻一个响指,性命也是可以用来随意取乐的东西,黑色的血溅落在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上,他们的脸熠熠生辉。王冠在他们的头顶,他们是两只脚的怪物。
这就是关于张日山,她所能联想到的,即便他现在正如丧门犬一样。

香港的几方势力在佛爷亡故以后欲发不受控。张日山没有全盘接管的资格,可他自认有这样的能力,尹家不过是他韬光养晦的后台,总有一天他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尹南风想着,自己和这个男人能到达的最亲密的关系不过是相互利用。
张日山坐在花房里看全英文小说,带着金丝眼镜,认真干净的样子与那夜试图侵犯少女的罪犯判若两人。光在他身上洒下一片光晕,他就安静地坐在那儿,宛若神之子。尹南风再次确认,这个人身上不存在人类的情感。
张日山养的玫瑰长势良好,鲜红的花瓣像血要滴落下来。
这样也挺好,尹南风看了眼玫瑰,起码他们都在彼此的心里有利用价值。


六姨太自从二少死后就疯了。披头散发幽灵一样穿梭在大宅里。她是被尹南风的父亲出海时抢回来的南洋女人,没有人知道她的祖籍在哪。她抱着洋娃娃在草坪上唱歌,金妈说好像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的闽南语童谣。
尹南风有时看着她,能幻想起自己那个命运多舛的母亲,在她还未有记忆前就早死,父亲恨她入骨,宅中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更不用提什么牌位祭坛。母亲,对她来说就像是停留在书本上的模糊的影子。尹南风对那个痛失孩子的女人产生出怜悯,之前的那些刻薄和轻慢都在她疯了以后烟消云散。

六姨太是疯了,但这个疯女人冷静下来的时候格外的睿智。紫色的外袍裹在她身上,黑色的长发打着卷垂下来,安静的在书房用钢琴弹摇篮曲,一个像鸢尾花一样的女人。尹南风对早夭的二弟生出一丝羡慕,她没有忘记那场阴谋,但她绝不后悔。

尹南风看着她,脑中浮现出母亲。


陈经理的电报此时正摊在尹南风的桌子上,上面说原本打算在加州建酒店的征地因为和银行交涉出现分歧而未果,那边请她过去一趟,银行方面希望得到家主重视,有关地租征税的问题,也希望能当面和说话算数的人谈。这份电报还附带着前后几次的报价和银行的回执,厚厚一摞。
尹南风端着热牛奶从文件后面抬起头,听说加州风光很美,海里有阳光的颜色。
她安排罗雀订两张机票,明早就动身。

罗雀是管家的小儿子,比南风小三两岁,从会走路起就跟着她。尹南风学写字的时候,常常看见罗雀在草地上练习摔打。比他强壮的多的男人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他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但罗雀每一次倒地后都会迅速站起来又投入战斗。罗雀始终记得一句话,他的责任,是保护好尹南风小姐。

但罗雀显然失职了。
混乱发生在一瞬间。没有银行方面的代表,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陈经理此刻正用枪顶着尹南风的脑袋。罗雀只能任由对方带着钢戒的拳头像锥子一样重重落在腰腹,他弯下身跪倒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他们没有后援,带尹家的伙计来势必会惊动张日山,可小姐分明打算绕开他。


陈经理选定的与银行约谈地点是海岸边上一家景观酒店,从包间的落地窗望出去,阳光沙滩上有比基尼小姐美乳肥臀,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冲浪,有人在接吻有人在裸泳。尹南风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那种肆无忌惮的爱和自由,她想,真好,能拥有一家这样的酒店,在海边听听潮汐,日落和月升都会使她感到宁静。
如果没有枪顶在脑门儿上,她会愿意在月圆夜里脱的一丝不挂奔向海里,没有黑色礁石,没有碎裂的浪花,没有海底的巨兽,她宁愿在这样的未来里活着。
唉。
陈经理听见她叹气,只要他轻轻扣动扳机,这个漂亮脸蛋会和她的脑子一起在眼前炸开。陈经理讨厌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你想好后果,如果不抓紧时间做决定,你就要永远失去这样的机会了。”尹南风闭着眼睛,头发在手指缝中收紧连带起头皮一阵尖锐的痛。
陈经理没有理会尹南风的话。此刻尹南风他们完全没有胜算。“你出门的时候忘记牵你的猎犬了。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割下你的耳朵寄回去,你说他要多快才能赶过来?”
“他大概会和你一起举杯庆祝,然后再送你一颗子弹。他觊觎尹家很久了,你在帮他。”
“你还真是招人记恨。不如我娶了你,再杀了你,这样听起来会很划算。”陈经理笑着说。“你真是个漂亮女人,你长大了。”
尹南风抿嘴而笑。“你有命活着再来和我谈聘礼。”

罗雀看着尹南风从身后抽出迷你手枪转身,一声巨响之后,漫天的火药味里,陈经理额头上一个小小的血洞结束了两人间的对峙。同时,罗雀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和身体遭受到了子弹进入的剧烈疼痛,他抬头望向尹南风,子弹远比他的眼睛更快,早先一步向尹南风的心脏冲过去,他想站起来跑过去,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血肉之躯。
疼痛。
中弹的瞬间,她听见破门而入的声音。新鲜空气从门外涌进来,甚至可以看清浮动在光线里的微尘。
张日山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惨叫声和枪声混杂在一起,片刻之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尹南风坐回沙发上,血汩汩从身体里冒出来,她低头看了看刚刚挣脱手铐时掰折的大拇指关节,又抬头望向落地窗外,天海交接的地方遥远的仿佛一辈子都触不到,金黄的沙滩和纯净的海水,浪花安静温顺的拍打在细软的沙上,人们欢乐的聚集在一起,有人在接吻,有人在拥抱。
张日山看着静坐的尹南风,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看去,他听见她说,“张日山,酒店就叫新月饭店好了。我要住在这里。”

尹南风感觉到张日山站在自己身后从容安静的气氛。她听见他说,“好。”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有些理解不透自己的感觉。疼痛往往会使人清醒,可她却更加困惑。
尹南风暗暗期待张日山的来临,但同时又深深的质疑这种信任。
如果她晚开枪几秒钟,毫发无损的获救才是更加理智的结果,但她等不了。尹南风习惯自己处理一切,张日山永远不会是她的planB。可见到张日山的那个时候,她还是该死的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兴奋。他真的出现了。他还是来了。他终于来了。


张日山认为自己出现的恰到好处,包间出现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他正在隔壁的酒吧里喝威士忌,手下的人拿着枪请示,他用手指转了转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方才挥了挥手指示他们冲进去。
他不会让尹南风死,他喜欢她陷入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样子。她一身血坐在沙发上冷静地同他讲话,虚弱和坚韧并存,美丽又危险,这才是他爱的尹南风。

到底,爱本身是种毒品,或者爱的人是毒品?

私人飞机飞离加州,悬窗外是几万米的高空。张日山紧握着尹南风的手,他低头去吻她的指尖。

昏迷中的尹南风微微动了动手指,轻轻攥着张日山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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