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iel-土星人

结束了。写得不算好。谢谢大家。心力交瘁。番外等等再写。

终章

返回香港的时候一切已经平息，收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该接管的接管，该放弃的放弃，商会在经历多年的分崩离析之后又重新回归到张家。

张夫人尹新月安稳坐在正堂中央，两把太师椅正中摆着两杯茶，她侧头看着，仿佛能看见张启山此刻正坐在那，也望着她在笑。

堂下恭恭敬敬站着商会的几位主事，为首的是张日山，三爷和九爷。如今安定了，商会重开，小辈们给家主主母敬茶鞠躬，尹新月自然满脸的笑意。

待到众人散去后，唯留下张日山陪同着。尹南风与六姨太从后厅走过来，也奉上茶水。

“南风，你离我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尹新月朝她伸出手，尹南风走近她。尹新月是尹南风成长故事中总是很爱留意的人，对于她的叛逆和果敢早早烂熟于心，此刻见面，也依旧能够从姑奶奶的言行间感受到她的气度，有一种历经岁月的从容。

“听日山说你在海边上有家酒店叫新月，你可知道新月是我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在里头吗？”

“倒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大概去选址那天，返程路上的新月很美吧。”尹南风笑着说。新月，她曾见过无数回，在玻璃花房里，在有着白纱帘的窗户里，夜露骤起的阳台上，无数个海浪翻涌的梦里，新月曾是她唯一的光亮。在遇见张日山之前，尹南风无比渴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和本事像她姑奶奶一样离去。后来张日山适时的出现在生命里，带着刺眼的光和吞噬一切的热推着她大步朝未知走去。新月永远挂在尹南风的心上。

“这些年下来，你们两个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些，如今又在香港遇上，不可说不是缘分。叫我说，你们两个也是真经得起折腾，倒也是登对了。尹家我是长辈，你张家我也算长辈，不如我做主，你们两成个家，在香港把婚事办了再回去，我也讨个热闹。”

张日山望了望尹新月，又看着尹南风，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应。

尹南风也看着张日山，视线交错在一起。

可以吗？

十多年的感情，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被坦诚的公开在他们的关系里。成年人的世界里，在一起并非指单纯的一起生活，还应承受双方的一切，一切情绪，一切私密。尹南风回忆起过去的那些日子，似乎以往的那些猜忌与不安，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张日山坚定不移的看着她，也像是在回忆往昔一般。他们爱过，也恨过，欺骗，利用，但无一不再证实着一件事情。在他们遇见的无数个人里，是有此刻对视着的彼此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明白彼此内心的伤痛，知晓对方心底的缺口，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这些细微的东西将对方伤了个彻底，谁能说这样一针见血的感情仅仅只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恨呢？爱情根植于他们内心的同时，也往往衍生出许多附加的东西。但他们此刻更加明白，爱才是他们关系的本质，也是一切纠缠的起因。正是因为爱，才让伤害有机可乘。

过了良久，尹新月都以为他们将对谈婚论嫁这件事情永远静默下去，却听见他们轻快中透露着敞开心扉的微笑声，他们依旧注视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着，“好。”

香港的秋季很短暂，总是让人觉得一直是夏季的尾巴。两个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既同意了婚事，一些事情办起来就很快。六姨太是最快得知尹南风同意嫁给张日山的人，尹南风告诉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厨房里煲乳鸽汤，自从来了香港，六姨太就爱上了这件事，汤也经常送给尹南风喝。

乳鸽在砂锅里大火炖着，鲜味顺着空气抢着飘进胃里，六姨太看着尹南风，见她仍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那双眼里却不一样了，双眸中透着神采。

“你想好的了事，就去做吧。从小你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们的事，能到今天这一步，小风，我替你高兴。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尹南风点点头。来告诉六姨太之前她甚至想着把当年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她。大概是想相信并且获得了爱情之后总是更加容易意气用事些吧，她希望获得六姨太的原谅，即便面临着失去她的可能。但见到六姨太慈爱的目光，尹南风还是动摇了，人是贪婪的动物，她希望获得圆满，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对了，小风，你…”六姨太又看了看她。

“还有什么不妥吗？”

“噢，没。我呀是犯糊涂了，想着你要嫁给张先生了，怕是有只小雀儿要难过了。你说我是不是糊涂，和你说他干嘛呀。”六姨太说笑话似的打趣到。

“我一直把他当作亲人，就像我一直把你当作亲人。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这比什么事都更加值得我高兴。”

“小风，让我抱抱你。”

她们相互拥抱，这个时候才记起，这竟是第一次。

六姨太的脸倚在尹南风的肩上，一滴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房门外，罗雀立在廊柱旁，安静的听着屋内的声音。

张日山没有将罗雀与六姨太之前的那些事告诉尹南风。如果到此就结束，应该可以完美收场，对所有牵涉其中的人来说，这都将是很好的结局。

距离成婚还有些日子，张日山借着新郎官的由头成日里散漫着，悠哉悠哉带着尹南风在香港城里到处逛。尹新月见惯了张日山嚣张狡猾的一面，如今这幅闲散样子，直摇摇头说这简直是败家做派，怕是以后嫁到尹家，尹南风得当了老板还得当老妈。张日山立在尹新月边上笑的跟偷着肉的狐狸似的，“那夫人得多给点嫁妆，免得南风日后说亏。”

海港的晚风，峰顶的星空，张家大宅里安稳惬意的清晨与黄昏，原来时间慢下来以后，把本真还给了他们，在细碎的生活里他们只是普通的恋人。

这日立秋，香港下了阵子小雨，实在也无处可去。张日山闲不住，总想带着尹南风一起，总想把以往那些没有好好珍惜的时光都补回来。他想起先前夫人避难的那个渔镇，听老三说那地方挺美，小门小户小镇子，民风质朴，不同于西岸宽广粗放的海岸，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秀丽。他心里想着南风，想带她去那个地方住上一段日子。

可就在这时，罗雀跑来告诉他，尹南风不见了，连同六姨太也不见了。

一种预感笼罩在张日山心头，他冷冷的看着罗雀，“你最好期盼她没事。早知你们到现在都心怀叵测，我当初就不该留你们的性命。”

罗雀正欲辩驳，张日山却打断他，“你用你那个不灵光的脑袋想一想，那个疯子会带着南风去哪里。香港她熟悉的地方不多，你之前向她提起过的都有可能。”

话一出口，两人便皆想到一个地方，芒草渡口。

尹南风怎么也不会想到，六姨太这一日送来的汤里被下了迷药，她信任她，一丝戒备之心都不曾用到她身上。可现在再睁开眼睛，自己却在这里，罗雀曾带着她在这里等着回美国。

六姨太靠着门框看向尹南风，眼里却没了以往的光亮。

“你醒了？睡得还安稳吗？”六姨太温柔的笑了笑，“小风，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从来没有一次认真好好的谈谈。可有些话如果再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小风，你弟弟去了这么多年，你可知道我没有一天夜里睡得安稳。我想到他，就觉得愧疚。我的孩子没有错，他怎么就会死？一个小孩子，还有几天就满六岁，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尹南风这才知晓了，该来的总会来。要是自己一早告诉她…她惨淡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多的如果。眼下这情景，分明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白虎伤人这种借口还算是高明，我也一度以为是真的，只可惜张日山太过嚣张自招祸端，他的那些阴毒手段，自然会有瞧不惯他的人告诉我。可这其中真没有你什么事吗？我不相信的，小风，你十三岁就敢弑父行凶，嫁祸他人，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放过我儿子。你们，当真天造地设。”六姨太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把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巨石放下，她顿了顿又说，“我天天梦见我儿子哭着叫我，说痛说冷，小风，你得原谅我，我真的只想替我的儿子报仇。”

说着，六姨太朝坐在床榻上的尹南风举起了枪，“真的很遗憾，你们必须有人替我儿子偿命。我杀不了张日山，小风，我这么多年对你算是尽心，你就当作还给我吧。”

“你敢开枪吗？”

正在六姨太扣动扳机的瞬间，张日山举着枪抵在六姨太的后心上。

“你口口声声说对南风尽心，你也该明白南风对你的心，你真的感觉不到吗？还是你铁石心肠，假装慈母欺骗她？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就不该留你的性命！”

“张日山，你没有胜算，尹南风的命我要定了。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也要拖着她下地狱！想来也真可惜，马上就结婚了，我怎么能让杀我儿子的凶手如愿！南风，你不想知道张日山到底有多爱你吗？你说你若死了，他会不会为你殉葬啊？哈哈…我竟是又糊涂了……南风，你马上就要死了，你就要看不见了…”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张日山明显使了力气，六姨太被他推的一往前踉跄一步，急忙扶住门。

“张日山你不要动！”尹南风见状立刻高声喊着。“张日山，你冷静些，你先放下枪。这是我们欠她的，她没有做错什么，她的儿子更加无辜，有错的是我们，要还的。”尹南风闭上眼睛，好像在静静等待那颗即将刺入头颅的子弹。

谁都没有再说什么，时间被拉长却又好像在恍惚之间，“罗雀！快！就现在！”尹南风突然喊道。

早已立在张日山身后的罗雀此刻终于站了出来，可面对着尹南风的指令全然不动。

“你在干什么！快把张日山的枪夺下来！”尹南风着急喊道。

“是我告诉了六姨太真相，小姐，我原想杀了张先生，可我不想你难过。小姐，你面前的两个人，我杀了谁都可以救你，做个选择吧。”罗雀抽出长刀，摆好随时起势的姿势，“只要足够快地砍下胳膊，再顺势用一刀，你就安全了。”

尹南风呆呆望着他们，动了动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口收紧的钝痛，那感觉就像曾经无数次的梦境。黑色的海水狂拍黑色的礁石，白浪碎裂。

选择？怎么选？怎么割舍？爱人和母亲。

“砰！”

“砰！”

寂静无声。

尹南风看得清楚，六姨太还是先开了枪，但从晃动的枪口里一颗子弹也没有飞出来，接着，第二声枪响过后，六姨太的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

张日山几步冲到尹南风身边，将浑身颤抖地尹南风拥入怀里。

“小风，你看，我哄你玩儿呢…我把子弹丢掉了…怎么可能杀你…我下不去手啊……小风，我去陪你弟弟了……”六姨太嘴角有血流出来，她看了眼张日山，终于合上眼睛，“儿子啊，妈也算是…给你报仇了…”

尹南风止不住地发着抖，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她死死的盯着六姨太的尸体，急促的呼吸声中却连一点哭声也发不出来。张日山吻着她的额头，“别怕，南风，我一直都在，别怕。”可这些话语也无法安慰她。

罗雀静静看着这一幕，枪声响起时他没有动，好像依旧在等待尹南风的选择，可现在却无需再做什么准备了。罗雀收起刀，跪在六姨太身边，“张先生，我希望你记住曾在这里答应过我的话。”

张日山看了看他，像是对他的回答。

“小姐，罗雀自知有罪，欺瞒主上，背离初衷，既未护住小姐，也未按照小姐嘱咐护好六姨太。我没有脸面再回尹家，可我也没有脸面再回小姐身边，只能以死谢罪，往小姐成全，将我的尸骨带回尹家。”

“…不，不！”可任由尹南风怎么喊都已经迟了，罗雀的刀真的很快，一刀封喉。

张日山与尹南风俱是惊在原地，良久未言。

半月之后，尹南风依旧能够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一点一滴都忘不掉。六姨太死了，那个像疼爱孩子一般疼爱尹南风的六姨太死在了张日山的枪口下，罗雀也自尽而死，仔细想想，尹南风觉得是自己杀了她们。一切祸事皆因自己而起，张日山也好，任谁也好，不管谁出于什么样目的，她都脱不了干系。

罪孽啊。

尹南风想到死，于是张日山总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可只要见到张日山，所有的因果都会在脑中重演一遍。

不敢死，又想死。

死不掉。

“张日山，我要回美国去了。这里有太多太多我不愿见到的东西。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

“南风，分开是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三年？我明白你很难过，我想陪着你，把你的痛苦交给我。南风，我是爱你的。”

“我也很爱你。可你以为我们配吗？张日山，你不配说爱，我也不配，十三年了，你还不明白，我们没有资格拥有正常的爱情。我累了，你放过我。”

“分开如果令你好受些，那就分开吧，回美国去吧，南风，我在这里等你。”

尹南风登船返程，码头上人头攒动。张日山站在人群里看着走向船舱的女人，好像她不过是去出趟差，要久一点才会回来，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尹南风知道他在人群里，船要开了，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她再没有回头。

嘈杂的人海里，往来交错着彼此的命运，余生里，他们可以说，我在漫长的夜里见过最美的月色，一如谈起爱情的模样。

此爱终无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