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中番

【张启山】-光辉岁月







“大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商船队啊?”六七趴在船舷上,望着不远处正在卸货的船队问身边的男人。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回头冲六七笑着说,“那是从美国来的,听说最近有美国的华侨来香港,估计就是他们了。”


六七皱皱鼻子接着看热闹。工人们抬着大箱子一对一对从船板上走下来,厚重的木板子被压得咯吱咯吱响。


一个男孩子轻轻挤过工人闪入人群里,跑到堆积如山的货箱后边回头看了那艘大船一眼,接着朝城中快步走去。


六七扯扯男人的衣袖,“哥,我刚才好像瞧见从船上跑下来个小偷,往城里去了。”


“小偷?”男人一遍核对手上的账目单一边问,“哪来的小偷啊?看清楚什么样了吗?”


“看清了,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跟我差不多大,戴个鸭舌帽,眉眼也挺清秀的。”


男人笑笑,拿起账单轻轻敲了敲六七的脑门儿,“就知道你专挑好看的瞅。别看了,来干活。把东西再盘点一下,晚一点等日山回来,这批货一交,离咱们自己的船队也就不远了。”说着,朝六七指的方向看,果然,在脏乱拥挤的人群里,他看见一个干净瘦小的背影穿过人群,往码头外走。什么眼神啊,分明是个小姑娘。


船舱里整齐码放着许多胀胀鼓鼓的袋子,里边装着从马来西亚运回来的棉花。六七随手解开一只,手探进深处摸了摸,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将袋子重新系好。棉花自然摸不了多少钱,可这每一袋里都藏着四支新式步枪和手枪子弹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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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名叫张启山,一路从北方逃难过来,前几年在香港落了户,跟他一起的还有个叫张日山的少年。


香港从来都不缺少财富和名利。商行和洋楼比比皆是,姑娘们花枝招展的从百货大楼里走出来,洋人们坐在咖啡馆里聊天,西装笔挺的人步履匆匆地坐进车里。张启山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旧长衫,张日山立在他旁边,环顾着这个花花世界。纵使饿的头昏眼花,他们还是对视着笑了起来。谁不想体体面面的呢?他们年轻,有的是力气。


“日山,咱们还剩多少钱?”张启山带着张日山站在成衣铺的玻璃橱窗外,看着里边的白色西装问。


张日山捏了捏口袋,“四块大洋。你要是一口气全花出去,咱们今天饿肚子不说,住的地方都没有。”


“咱们不会再饿肚子了。”张启山推开门走了进去。


四块大洋买不了西装,连最便宜的都买不到。两套中山装还是张启山和老板斗智斗勇磨叽半天才得来的。张启山那套倒还合身,张日山那套明显还可以在装一个他。




找饭辙不容易,他们虽然饿,但不至于为了口吃食去偷去抢。张启山和张日山来到码头上,看着精壮的纤夫们背着粗绳子把大船栓在渡口,来来往往的工人们顶着烈日运货,青天白日。张启山带着他往一处小楼走过去。楼门口到处贴着一张传单,一艘下南洋的货船在招水手。


这几天城中那些弄堂里到处是这种传单,张日山知道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都在要在船上过了。没什么的,有口饭吃就行,他想着,可为什么非得换个行头再来呢?穿这样的衣服扛布包?




他们很快上船了,干的活和其他人一样。码货,洗甲板,轮值夜班。船上有个德国佬对这两个穿中山装的人很感兴趣。德国佬是专门管机舱里发动机的人,负责这次航运的经理是个愣头青,船上大部分人都愿意听德国佬的话。


德国佬坐在甲板上什么吹风喝啤酒,张启山靠在船舷上远眺,张日山仰面躺在架子上看天。夜很静,银河一览无余,群星闪烁。夜里的海平静又黑暗,张启山看不清楚天海的边界,好像整个天地是连在一起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德国佬喝啤酒打饱嗝儿的声音。张启山在那一刻感觉全世界只剩他们三个了。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张日山的眼神闪了闪。德国佬举起瓶子喝了口酒,操着熟练的中国话说,“知道吗?天上只要有一颗流星划过,就会有人相信星海。”


没人回应,德国佬接着说,“我很小的时候离开家到处走,十七岁的上船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除了住在包间里的人,你们是唯一挤在船工里穿中山装的人。”他指了指张启山,“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张启山没回头,继续吹着海风。张日山想起那颗流星,迅速的,带着光亮一闪而过。




船在缅甸停靠。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花海种在山野间的田地里。德国佬告诉他们,这里的人吃不饱也会拼命种这种叫罂粟的植物。花骨朵下面的球茎会在成熟的时候留下白色的汁液,加工过后整个世界都会为之疯狂。


花田里一些人在收割,一个小个子带着枪领着他们往棚屋里走,张启山和张日山挤在尾随的人群里。


缅甸人为了赚钱中国话已经说得很利索。但这次的买卖却很不顺利。领着他们的经理嫌对方要价太高,又觉得货成色不好。一个缅甸人坐在竹椅上,就在商洽失败经理转身的那个瞬间,他一枪崩在后脑勺上,白花花的脑浆一下子炸出来。德国佬站在门口,一把关上门,转过身来的神色变了。


同行的四五个伙计全部被枪解决掉,张启山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额上微微冒着冷汗,他扶着趴在一旁俯身干呕的张日山,冷冷的对着德国佬。


“怎么样?朋友?你们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这份见面礼不错吧?”德国佬笑着对他说,“在船上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你比那些鸡崽们懂事得多,我希望和你合作。”


张启山心里暗想,既然他们能杀一个,为什么不自己单做,非要等着人来分一杯羹呢?


德国人分明知道张启山的顾虑,他点上雪茄抽了一口,“那个经理在他的叔父手底下干活,那个老狐狸从来不相信我,我需要有人站在我这边。别犹豫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懂珍惜。”




张启山静静地站着,张日山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他看见张启山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个熟悉的笑,冲德国佬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回航的事很快就办妥了,船工们对于经理死掉这事先是惊讶了一阵,但很快在枪口的震慑下闭紧了嘴巴。德国佬在这群人面前对张启山摆出尊敬的姿态,人们立刻明白这就是他们要效忠的新主。




返航的路上,张启山和张日山搬进了包间里。每天有新鲜的食物按时送进来。德国佬好像真的只是想合作,他没有把他们监禁起来。张启山不太吃得准,从上船那天起他的后腰上就永远别着一把枪,连睡觉都不曾放下。德国佬让张启山拍了电报回去,说原来的经理和几个亲信在船上染了恶疾病故,尸体早早就烧掉了,临死前把后事交给了张启山。经理的叔父据德国佬说是个很精明的中国商人,张启山想到那个陌生人,觉得处境太艰难。




离香港还剩几天的行程,张启山看了看海图,公海快走到边界了。




张日山坐在船舷上钓鱼,他的技术很不好,一条像样的都没有。张日山走过来,看了看他的桶,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你得长点本事了。”说着,撞了他一下,笑嘻嘻的走开了。


张日山摸了摸被撞的地方,“你行你来啊,真是的。”


那个被撞的地方被藏进一支枪。张日山第一次摸这东西,他甚至觉得这东西会突然活过来咬他一口。他怕极了,又故作镇定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一切也和往常一样一点异动都没有。张日山在心里暗暗鼓了口气,一句交代都没有的意思,是让他用枪保命。真是的,还在把他当小孩子看。


张日山望了望天,太阳高高照在天上,真正的风和日丽。




第一声枪响不知从何处开始,紧接着,从机舱里跑出来五六个伙计逃命一样往外跑完,原本在四周干活的伙计纷纷抄起趁手的家伙围上去,和那些人厮打在一块。有的人用枪胡乱扫射,一些人中弹之后又有很多的人扑上去。张日山躲在桅杆一侧看见德国佬捂着胳膊跑出来,边跑还不时回头开几枪。


“谁能把张启山的脑袋送给我,这艘船就是他的!和他一起的那个小鬼在哪?都不要留活口!”德国佬大喊了一句,从船舱里跑出更多的人加入这场厮杀。


张日山首先成了众矢之的。人们向他扑过去,拳头雨点一样落在身上。也握拳挥出去,可他每一个动作换来的只有更残暴的毒打。一拳击中面门,鼻子咔哒一声,瞬间血流不止。张日山疼的捂紧鼻子,认命的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几个人拉他站起来,枪顶在他脑门上。


张启山也中了枪,腰腹上暗红一片,他带着一个青年跑出来对着德国佬开枪,但没有打中。周围有几个人冲张启山瞄准,在扣动扳机钱就被张启山身后的青年人干掉了。张启山看见了张日山,跪在地上,德国佬在不远处得意的笑着。就在那一秒钟,张启山看着张日山停了停,轻微的皱了皱眉。张日山与张启山隔着子弹和人群对视,张启山那样的表情被他解读为,嫌弃。几秒钟后张启山头也不回的跑过去。张日山很突然的冷哼一声把压着他的人吓了一跳,他飞快地用了死力气拉着举枪的人的手腕站起来,用头撞向那个人的胸膛。他此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只想活命。站起来之后就好办得多,看他的几个伙计分明没反应过来,张日山得了这样的空档,向甲板下层的船舱跑过去。刚上船的时候他们一直住在那,靠墙的一面有十几小包火药,他偷偷解开给张启山看过。




张日山飞跑下楼梯,冲进屋里拿起一包黑色火药,反身往甲板上跑。


此时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每个人脸上挂在彩,场面十分混乱。张日山没看见张启山在哪,他想大喊他的名字,刚张嘴就被捂住嘴巴拖回甲板下。另一个白净青年看着他,指了指一旁的小木桶。张日山会过意来,把火药放进桶里,伸头出来看了看德国佬的方向,立马就把桶滚了出去。


刚离手,他就听见青年骂了一句,“兔崽子,你点着了吗就滚!”张日山被吼的愣证了一下,这种事他没干过,望了眼青年,转身打算往外走。“你小子疯了是不是!有枪吗?”张日山摸摸兜里,把枪掏出来递给他。青年接过枪,对准木桶扣动扳机。


轰的一声,一切都安静了。张日山被炮火震地耳根发麻,他被青年一把抓了出去。甲板的人很多都趴在地上,大船有一半因为刚才的炮火已经残破不堪。


张启山看着刚刚发生在德国佬脚边的爆炸,跟着德国佬的伙计基本上都被炸死,一些人受了重伤,没有人还有力气举起枪站起来。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经不得什么风浪。


德国佬趴在地上,他没有留意到那个木桶,刚刚为了杀掉张启山他不停的躲在人身后移动位置。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侥幸得站的远了点,可腿还是被炸断,留下破棉絮一样的伤口拖在大腿根上。


张启山走过来,冷冷的看着他,德国佬也看着他,“张启山,你为什么…”嘭一声响,德国佬没讲完的那句话留在了肚子里。张启山放下枪,转过身看了看四周剩下的人。


“今天在场的各位,谁要是再有异心,就和他是同样的下场。大家伙出来求财,别有命赚没命花。”说完,他挥了挥手招呼他身后的青年往机舱里走去。张日山被青年拽着也跟了上去。甲板上有人在给伤员包扎,有些还能活动的在做清理和检查工作。


在机舱里,张日山知道了两个青年一个叫老三,一个叫阿九,是表兄两个。张启山冲着两个人抱了抱拳,老三和小九也冲他抱拳致意。张日山不知道说书人嘴里的桃园三结义是什么景象,但他知道这大概就是兄弟的意思。


张启山看着立在一旁发呆的张日山,很轻很轻的叹口气。


他没有料到这个看见死人都会吐的孩子居然会把火药扔出来。张日山把枪递还给张启山,张启山看着枪又看着他,“怕吗?”


张日山点点头又摇摇头。“怕你死了。我从舱里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我当时只想替你报仇。”


张启山看着他,认命似的笑了笑,“日山,这枪是你的了。”


“张启山,我刚才救了你。不说声谢谢吗?”张日山看着阿九给他缝合伤口,突然想起那个让自己后怕的表情来,脱口而出却成了这句话。


“你在介意刚刚没有救你的事吗?”


张日山点点头,张启山看着他,又望了望阿九。阿九笑了一声,替张启山回答他,“你不如猜猜看我为什么刚好会在甲板楼梯上等你。你要是晚跑出来几秒钟,押着你的那几个人可不会活那么久。你真当张启山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张日山闻言抬起头看着张启山,张启山正认真的看着他,眼神坚定目光清朗。




张日山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琢磨那天发生的事,除过令人作呕的死人和震耳欲聋的炮火,很多细节想下来,他愈发觉得张启山不可思议。老三和阿九是什么时候跟了他,又是什么时候筹划了这些事呢?德国佬非死不可张日山想的明白,可他实在没什么脑子再去猜测刚刚那些问题的答案了。




到岸后的一切事情都如张启山料想的那样,经理的叔父对先前回来的电报明显存疑,这倒好,德国佬也死了。任由张启山一张嘴去说。其实其他事都好办,关键是老板死了个侄子,牵扯上这样的事,张启山无论如何得有个交代。




汪老板是穿长衫戴墨镜与洋人打交道的第一人。香港地界上中国人开的商铺有一半听他的号令。张启山他们从船上下来还没站稳,汪老板的人就将他们直接押了回来。这阵,他们四个并排跪在柔软办公室地毯上,身后立着几个精壮男人。正对着他们的汪老板坐在老虎椅里擦拭金丝边儿眼镜。


张日山低着头看地毯上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番石榴花?不像,也不像莲花,可真的很好看,一定很贵。他这样边想边凑过去看,刚低下头就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汪老板与仰起头的张日山对视。张日山从那双眼睛里读不出什么。汪老板扫过他们一眼,目光停留在张启山身上,挥了挥手,几个男人把张日山和老三阿九他们带下去,办公室里只留下张启山。






汪老板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张启山抬头迎上他的注视,好像毫无温度的蛇盯紧猎物。


“不说话?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来领死。你有本事干掉我侄子和德国人,还敢回来见我,不怕我杀了你?”


“汪老板是讲道理的人。你侄子的死不是我干的,德国佬杀了他。”


“哼,德国人现在会说话吗?你空凭一张嘴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能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德国佬不得不死,我要是没命回来,汪老板,你的损失不止一条命而已。”


汪老板见张启山一副强硬态度,从怀里抽出枪来抵在他脑门儿上,“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年轻人。”


张启山看着那把枪,“请汪老板仔细想一想,我能说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这批船满载着鸦片归港,最大的赢家自然是汪老板,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人不明不白死在外边,德国人不会对汪家说实话,德国人需要只是一个与汪家沟通的傀儡或者替死鬼,而无论这个人是谁,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马上不会留下活口。挑谁不好,好巧不巧偏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现在德国人死了,张启山杀了他之后也确实可以连船带人一起逃走,天下之大哪里不能靠这船白货发笔横财?可他偏偏又回来了,这其中值得深思的问题就很多。汪老板举着枪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又想过一遍,又重新打量起张启山来。要是自己也遇到张启山这样的处境,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逃跑,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


“你想要什么?专程跑过来和我说我侄子的死因,又带着德国人的命回来邀功吗?”汪老板静静地说。


“我其实更倾向于我把船给您带回来了。汪老板,我希望你可以从整件事里有所收获,总不可以让你人财两失吧。我要接替你侄子的工作,我可以比他更出色。”张启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握住了盯着他脑门儿上的枪,只要稍有不对,他仍旧有靠力气翻盘保命的可能。




汪老板和张启山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此时也已经无需再说什么。一颗子弹,或者一条出路。




汪老板往向那双眼睛,那是嗜血的肉食动物该有的眼神,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可以确信,自己没有机会开这一枪了。




“德国人死了,缅甸这条路不好走,说说你的想法吧。”


张启山始终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听见汪老板这样说,他才放下握着枪口的手。


“汪老板,我从来不跪着谈生意的。”








张日山和老三阿九被带到一家高级西餐厅里,在那几个人的监视下,用刀和叉吃盘子里的午饭。张日山一边学着一旁的洋人左右开弓吃饭,一边偷瞄老三和阿九,谁都没说话。




一顿饭显然没吃好,忐忑都憋在心里。牛排下了正要上甜点的时候,张启山步履轻快的走过来坐在空出的椅子上。老三上下打量他一眼,见张启山毫发无损,挺得笔直的脊背才一下松了。


张启山看了看他们,又望了望张日山的空盘子,招来服务生,“再上一份牛排,给我一杯咖啡,谢谢。”他转头和蔼地对张日山说,“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才有力气。”


“我早不是小孩子了。”张日山就这样看着他,好像他不过是刚去了趟洗手间才回来。这个男人依旧笑着,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张日山说不上来。如果在船上他和老三阿九这样的跑江湖们坐在一起,那张启山也会是个跑江湖的样子,现在,张启山怎么仍旧和他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可真的不一样了。张日山的感觉不太好,他能从张启山的眼睛里看见,那种平淡安静的眼神里,有着他杀人的时候才会有的冷峻。




那会张启山自己也不知道,他眼里那种压抑着的光芒,会像那颗流星一样,划破他充满辛酸与平淡的生活,在漫漫无边的黑暗里指向他光辉的未来。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张启山的名字传遍了街巷,他成为了与汪家平分秋色的重要力量,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一个属于张大佛爷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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